第(2/3)页 夜深人静,吕希纯亲自端了药碗悄悄进入了父亲吕公著的卧房。“父亲,该喝药了。” 面色憔悴瘦骨嶙峋的吕公著在仆役的帮助下稍稍支起身体,就着儿子的手只喝了两口汤药,便吃力地摇摇头不肯再动。 吕希纯见那药碗里的汤药只下去少少的一层,不由劝道:“父亲,多少再用一点吧。” “不用啦……”吕公著嘶声道,“药医不死病,佛渡有缘人。为父七十有四,是时候啦!” 吕希纯见老父说话时胸口的那条薄被不断起复,颈间青筋暴起骨架支离,不由热泪盈眶。他忙回头拭了拭眼泪,又好言劝道:“父亲只是偶感风寒,待春暖花开也就大好了。” 吕公著望着儿子温和一笑,转口问道:“为父重病的奏章,可曾呈上去?” “呈上去了,三日前便已呈给太皇太后。”吕希纯赶忙答道。 “……好,那就好……太皇太后必然会来见为父最后一面……”吕公著低声呢喃着,逐渐闭上了双眼。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吕希纯以为老父已入睡的时候,吕公著又忽然小声道。“为父的遗折放在书房了,待我死后你再上呈朝廷。……三年后丁忧期满,太皇太后必然起复你和你大哥。你与你大哥皆非救时之臣,唯以忠义侍奉朝廷。记着,这满朝文武之中,但凡慕容复尚在,便不可得罪苏子瞻!” 自从慕容复任了崇政殿说书一职,吕希纯也不知听老父提过多少回他的名字。他虽不知为何老父这般忌惮慕容复,可一想到这是父亲关于他们兄弟二人最后的遗言关照,也忍不住泪眼朦胧地答道:“我记住了,父亲,我记住了。” “好,你下去罢。”吕公著叹息着吐出一句。 “父亲,让孩儿陪着您罢!”吕希纯与吕公著之间的父子之情向来深厚,他心知即将天人永隔,更加不忍离开。 “下去罢。为父还要等一个人,他若敢来……他若敢来……”吕公著低语了两句便疲倦万分地阖上了双目。他若当真敢来,此人才是我大宋的腹心之患哪! 吕希纯又坐了一阵,见老父倦极地昏睡了过去,这才命仆役与他一同悄悄地退了出来。 吕公著终究重病垂死,睡也睡不踏实。昏睡中稍稍觉得有些冷,便又慢慢清醒了过来。哪知方一睁开双眼,他便见到本该紧闭的窗户忽然漏了一条缝,明亮的月光便从这条缝中挤了进来,直直地落在他床头站着的黑衣人的身上。这种场景原本极容易让人误以为是见鬼,但神话传说中的鬼魅向来都是飘逸的,可吕公著眼前的这名黑衣人着一身黑色劲装并以黑巾覆面,看起来干净利落却更像是一柄黑色的长/枪。吕公著挣扎着支撑起小半幅身体,小声道:“你是何人?为何在此?” 那蒙着面的黑衣人没有答话,只沉默地看着他,那眼神冰冷不似看着一个活人,却好似看着一件无用的死物。 “慕容复!可是慕容复派你来的?”吕公著又问。 这一回,那黑衣人原本冷戾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生动变化,缓缓扯下覆在面上的黑色面巾。借着那犹如萤火一点的月光,吕公著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。来人隆鼻深目、俊秀不凡,竟正是慕容复本人! “你!”纵然早已隐约猜到慕容复可能会有行动,但此刻见到他亲至,吕公著仍不免大吃一惊。 “吕大人临终前尚且念着下官,如此深情厚谊,下官岂能不来见司空大人最后一面?”慕容复的音色沉冷,好似刀剑出鞘在黑暗中闪过的一抹慑人寒意。 吕公著怔愣许久,终是归于一叹。“老夫早就听闻你身负武功,想不到……竟是这样的高手……这世上能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,的确不容小觑啊!”吕公著重病多日,往日但凡他稍有动静,睡在外间的老仆早该进来照料。可如今他与慕容复说了那么久话,那老仆却一无动静。 “吕大人老谋深算,一样不容小觑。”慕容复轻声道,竟是随手拿出了吕公著一早写好的遗折。“臣司空、平章军国重事吕公著拜见吾皇顿首。老臣行将就木、万事皆休,唯因我皇宋皇图夙夜忧叹百般悬心。臣闻骐骥一跃不能十步、驽马十驾功在不舍。今有朔、蜀二党皆为俊才,惜乎政见不合彼此攻击,恰犹如良驹异向而驰,则马车寸步难行。长此以往,朝中众臣一心争斗无意政务,恐有朋党之祸哉。值此生死存亡之际,臣请吾皇当机立断逐蜀党扶朔党平争议……”读到此处,慕容复突然把那遗折一合,语调幽微地道。“吕司空能预见这朋党之争,实乃国之股肱。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,朔党上下究竟给了大人多少好处,何以大人就铁了心跟着朔党一条道走到黑了呢?”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收紧五指,只在须臾之间便将那封遗折震成了一地碎片。 第(2/3)页